2010年9月，太平洋上风浪暗涌。日本海岸警卫队在附近扣押了一艘中国渔船，船长詹其雄被拘留，中日关系瞬间紧绷。

  新闻头条铺天盖地，但没人料到，这场外交风波会扯出一件更隐秘的“武器”——稀土。当时，日本的高科技产业需要大量使用稀土元素，比如钕和镝。而这些稀土，80%以上来自中国。

  几天后，日本企业收到消息：中国海关对稀土出口实施了严格限制。稀土价格像坐了火箭，钕的价格从每吨50美元飙到300美元以上。日本的工厂傻了眼，生产线停摆，丰田的普锐斯和索尼的电视机都面临断货风险。

  日本政府紧急放人，事件才算平息。这场风波让世界第一次见识到，稀土不是普通的金属，而是能让一个国家低头的“战略武器”。

  十五年后，2025年4月，二次上台的特朗普对全世界掀起关税大战。中国在发起反制的同时，商务部和海关总署宣布对七种稀土元素（钐、钆、铽、镝、镥、钪、钇）及其相关这类的产品实施出口管制。

  根据美国地质调查局的一份报告，从2020年至2023年间，美国70%的稀土化合物与金属进口需要依赖中国。美国国内目前仅有一座稀土矿场仍在运作，但那家公司不具备重稀土分离技术，就算采出矿石也得先运往中国进行分离提炼。

  稀土，这些平时几乎看不到、不认识的元素，是怎样融合到我们的生活，又是如何一步步成为大国交锋的筹码的？

  1794年，瑞典小镇Ytterby的冬夜寒风刺骨，化学家约翰·加多林（Johan Gadolin）裹紧大衣，在简陋的实验室里摆弄一块从附近采来的黑色石头。

  他本以为这只是块普通的矿石，打算用来烧火取暖，可显微镜下却露出了异样的光泽。经过数月的分离实验，1797年，他终于提炼出一种新元素——钇（Yttrium），以Ytterby命名。

  这是人类第一次触碰“稀土”的门槛，尽管当时没人知道，这块石头将撬动两个世纪后的科技与战争。

  1803年，铈被发现；1843年，镧和铒加入名单。到1947年最终分离出钷，经过长达150多年的时间，全部17种稀土元素才全部问世。

  名字中虽有个“土”字，但稀土并不是土，而且也并不“稀有”。地壳里，稀土的含量比铜还多，比如铈的丰度高达68ppm（百万分之一），远超黄金的0.004ppm。只是它们分散得像沙子里的珍珠，提炼起来极为费力。

 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，人们对稀土的认识和应用都非常有限。即便有一些零星的需求，也仅限于打火石之类——这玩意儿打火机里就有，是含有镧和铈的合金。

  直到20世纪60年代，一种稀土金属——铕，引发一场彩电行业的革命。在铕之前，彩电的红色荧光粉很暗淡。科学家们在一次偶然中发现，掺入铕的荧光粉不但亮度高，还很鲜艳。

  1984年，通用汽车和日本住友特殊金属几乎在同一时间发明了钕磁铁。这种新型磁铁，将铁、硼和稀土元素钕，按特殊的比例混合，是迄今为止我们所能得到的最强的永磁体，号称“磁王”。

  由于这项发明，通用汽车随后组建麦格昆磁公司(Magnequench)，并接到了来自美国国防部的巨量订单，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美国的国防工业发展。

  1991年的海湾战争，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以300多人的轻微代价，击败伊拉克百万大军。这场战争中声名大噪的战斧巡航导弹、F-117隐形战机、爱国者导弹等高科技武器，它们用到的永磁体、隐形涂层等稀土材料，就来自

  特朗普二次入主白宫没几天，就盯上了全球的矿产，一会嚷嚷着要与乌克兰签矿产交易协议，一会又威胁要吞并格陵兰岛。

  除了特朗普那利益至上的商人尿性，外界一致认为，摆脱对中国的稀土依赖，也是一大原因——像格陵兰岛，拥有全球第八大稀土储量。

  看到新闻的很多美国人可能会有点懵，要知道，在稀土领域，历史上美国曾经遥遥领先，而中国曾一直处在产业链下游。这一切，都是如何逆转的？

  1927年，中国地质学家丁道衡参加“中瑞西北科学考察团”，在内蒙古达尔罕茂明安联合旗进行地质考察时，首次发现白云鄂博铁矿。

  他在《绥远白云鄂博铁矿报告》中描述了这一过程：“甫至山麓，即见有铁矿……仰视山巅，巍然峙立，黑斑灿然，知为矿床所在”。

  丁道衡估算铁矿储量约3400万吨，并预言此地将成为中国工业发展的重要矿源。当时丁道衡并未意识到铁矿中蕴藏的稀土资源。

  为验证这些矿物的稀土属性，何作霖从仅有的1.0394毫克萤石粉末中提取出0.01毫克样本（约一颗米粒的1/2000），送往国立北平研究院镭学研究所进行光谱分析。结果显示，样本中含有镧、铈、钇、铒等稀土元素，首次证实白云鄂博铁矿中存在稀土矿物。

  1935年，何作霖发表英文研究报告《绥远白云鄂博稀土类矿物的初步研究》，正式向世界宣告中国拥有这一战略性资源。

  作为全球最大的稀土矿，白云鄂博稀土储量高达4300万吨，占当时已知储量的70%以上。这一发现像一颗种子，埋下了中国稀土崛起的希望。

  1958年，中国的稀土研究正式起步。那时候物资匮乏，科研条件简陋。北京有色金属研究院的科学家们挤在小屋子里，用最原始的设备分析矿石。他们了解，稀土可能是未来的“金钥匙”，但怎么把它从石头里挖出来、变成工业原料，简直像在解一道天书。

  研究的第一步是“分离”。稀土元素化学性质太相似，混在一起像一堆双胞胎，分开它们得靠精细的化学反应，难度极大。早期的实验像在“淘金”，效率低得可怜，一吨矿石可能只提炼出几克稀土。

  那时候，中国的稀土产业就像个“卖菜的”——辛辛苦苦挖出矿石，稍作粗加工，就以白菜价卖给美国、日本这些“厨师”，让他们做成高科技的“大餐”。

  60年代，中国出口的稀土氧化物每吨才几百美元，而美国用这些原料做成的磁铁、荧光粉，卖回来时价格翻了几十倍。

  1960年代末，中国的稀土产量虽然在增长，但90%以上是低端产品，像铈这样的“轻稀土”，用在打火石和抛光粉上，利润薄得可怜。高端的“重稀土”，比如钕和镝，几乎全靠进口。

  徐光宪是浙江绍兴人，1946年赴美留学，在哥伦比亚大学读博士，研究量子化学。1951年，他放弃在哥大的教职回国，在北大任教。

  1972年，北大接到任务，攻克稀土元素中最难分离的镨钕（化学性质接近“孪生兄弟”）提纯难题，支持核工业。徐光宪临危受命，带着一小队人马开始攻关。

  稀土分离，当时国际上流行的是离子交换法和分级结晶法，效率很低。徐光宪发现，传统方法像在“煮杂烩汤”，每分离一种元素都得重新来过，费时又费力。他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：能不能把分离过程变成“流水线”，一次性把所有稀土元素分开？

  经过无数次试验，他带领团队开发出了“级联萃取理论”。简单说，这技术就像给稀土元素排了个队，每种元素按顺序“出列”，效率比传统方法高了几十倍，成本也大幅降低。

  1975年，徐光宪的技术开始在工厂试用。结果让人震惊：分离成本降低90%，生产效率提升数百倍，原本需要几个月的手工分离，现在几天就能搞定。中国的稀土提炼从“手工作坊”跃升到“工业化流水线”。

  徐光宪是当之无愧的“稀土之父”，他也因为这一系列的杰出贡献获得了2008的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。

  1980年代，中国的稀土产品开始出口到欧美，价格比西方低一半以上，美国主导的稀土产业链开始被冲击。

  再之后，中国开始布局全产业链：从开采、选矿到提炼、加工，再到制造磁铁和电池，样样不落。1990年，中国的稀土产量首次超过美国，占全球的40%。

  这时候，世界才意识到，中国不再是“卖原料”的小弟，而是一个能“自己做饭”的大厨。

  中国在稀土供应链上的主导地位，并非一朝一夕形成，而是数十年来政府的战略政策与投资的结果。

  1992年，在视察内蒙古时抛下一句振聋发聩的话：“中东有石油，中国有稀土。”

  不过说实话，当时国内的稀土产业尚未整合，一片乱象，跟山西遍地小煤窑也差不多。

  在暴利的诱惑下，全国一下子建了上百个稀土分离厂，当时全球总需求量不到10万吨，中国却能产12万吨，产能过剩很严重。非法开采、私挖滥采、过度开发，“黑稀土”走私泛滥，导致非常严重的资源浪费和生态破坏。

  日本、美国把自己的工厂关了，用很便宜的价格买中国的稀土做储备。中国成了世界上最大的稀土出口国，却自己不存在定价权，硬是把黄金卖出了白菜价。

  2005年，他两次上书国务院，呼吁限制白云鄂博稀土矿开采，对中国的稀土资源进行保护，疾呼“中国若廉价出口稀土，未来将成稀土小国”。

  很快，国务院作出批复，下令从2007年开始，限制稀土产量。当年限制的产量为8万吨。限制令一出，国际稀土价格马上上涨了150%。

  2011年开始，国家加强稀土出口配额管理，同时也加强稀土“打黑”和企业整合，将遍地的私采稀土矿收归国有，合并成六大稀土集团。2015年，中国还推出了“稀土战略储备”计划，把白云鄂博的优质矿石存起来，像石油储备一样，确保关键时刻有底牌。

  现在中国几乎垄断了稀土的开采与提炼，根据国际能源署的估算，中国约占全球稀土产量的61%，而在稀土提炼上，则占了约92%，把稀土从矿石到成品的全流程都捏在手里。

  拿钕铁硼磁铁来说，这是电动车电机和风力发电机的核心部件，全球90%的产量来自中国。江西赣州的工厂里，稀土矿石被提炼成高纯度氧化物，再加工成合金，最后变成磁铁，整一个完整的过程一气呵成。

  相比之下，美国就算重启之前关掉的稀土矿，挖出来的矿石还得漂洋过海送到中国加工，因为他们自己的提炼厂早就关门大吉了。

  现在网络上讨论中国稀土的霸主地位时，很少被提及的一点是：稀土开采和提炼，对环境的污染迫害非常严重。

  拿白云鄂博矿区来说，每提炼1吨稀土，会产生2000吨废料，这中间还包括1吨放射性废渣。之前附近的草原被挖得满目疮痍，每年产生数百万吨废渣，地下水污染严重。

  美国加州本土的稀土矿关闭，新矿少见，除了成本高昂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稀土开采面临的环保压力太大。

  他们还开始把目光投向海外。在日本政府的财政支持下，大规模的公司集团，比如住友化学，投资扶持澳大利亚矿业公司莱纳斯的发展。这家公司开采和提炼的轻稀土占日本需求的60%，轻稀土与少量重稀土混合后可制成稀土磁铁。

  禁运事件后，日本的日立金属公司，跑到美国北卡罗来纳州建造了一家稀土磁铁工厂。问题是，当时中国江西赣州也在兴建大型稀土综合工厂，日立工厂生产的磁铁价格比中国要高不少。

  结果，虽然日立的磁铁是美国本土生产，但美国公司都嫌贵，不愿意买，转而向中国供应商采购。日立金属只好关闭了这家工厂，设备也被封存起来。

  如今，美国唯一一个活跃的稀土矿位于加州的帕斯山。这家稀土矿大有来头，在上世纪60-90年代，帕斯山稀土矿生产了世界上大部分的稀土，那时候的美国还是稀土生产的领导者。

  《》报道，它的运营方MP材料公司，计划年底在得克萨斯州的一家工厂生产稀土磁铁。但预计即使满负荷运转，这家工厂一年的产量只相当于中国一天的产量。

  这几年，随着地理政治学的紧张，美国、日本开始盯上全球稀土矿，满世界寻找中国稀土的替代者。

  比如2018年，越南东堡（Dong Pao）矿区勘探发现，这里藏着2200万吨稀土储量，相当于中国白云鄂博矿的一半。消息传出，美国、日本、韩国都纷纷抛来橄榄枝，承诺投资建厂，甚至连中国都派团队来谈合作。

  但现实没那么简单，东堡的稀土矿埋在深山老林里，开采成本高得吓人，越南自己的提炼技术更是几乎为零。越南夹在了大国博弈的夹缝里，要找到平衡点并不是特别容易——靠中国技术，怕被控制；靠美日，又怕得罪邻居。

  全球稀土储量的分布，就像一盘复杂的棋局。2023年，全球已探明储量约1.2亿吨，中国占44%，越南22%，俄罗斯和巴西各21%，澳大利亚570万吨，美国180万吨。

  由于前面几十年的积累，目前中国的稀土技术遥遥领先，掌握了全球90%以上的分离和加工能力。包头的工厂能把稀土矿石分解成99.99%纯度的氧化物，再加工成磁铁、电池，无论效率还是成本，都让西方望尘莫及。

  相比之下，美国的提炼厂几乎绝迹，澳大利亚的莱纳斯公司虽然有一些技术，但产量仅占全球3%。日本和欧洲更惨，基本依赖进口，连基础分离都得外包给中国。

  在美国波士顿，有一家叫Phoenix Tailings的初创公司，2024年宣称开发了“无碳”稀土提炼技术，能从电子垃圾中回收钕和镝，年产可达3000吨。如果成功，意味着稀土不再只靠挖矿，美国也能摆脱对中国的依赖。不过，目前技术还在试验阶段，成本比中国高一倍，量产还得等上几年。

  车企对这个方向尤其热心，美国通用、日本丰田都在研究“无稀土”电机，用铁基磁铁代替钕磁铁。2024年，通用展示过一款原型电机，性能不错，但成本高30%，续航还差一截，短期替代无望。

  新玩家和技术的加入，让稀土局势多了几分变数。2025年，中国依然保持霸主地位，但美国和澳大利亚的产量在缓慢爬升，越南和巴西也开始试水，新技术也在不断进步。

  国际竞争早已不再是简单的资源争夺，而是技术、环保、市场的综合较量。未来，谁能用更低的代价、更绿色的方式拿到稀土，谁就可能改写这场博弈的结局。

  16世纪，欧洲为了香料打得头破血流，西班牙和葡萄牙为控制印尼的丁香和胡椒，派军舰互相开炮，只因这些香料比黄金还值钱，能让饭菜好吃，还能当药用。

  19世纪，煤炭成了工业革命的命根子，1860年代，英法为了抢夺德国鲁尔区的煤炭资源，差点开战。

  20世纪，石油接棒。1973年，阿拉伯国家因中东战争禁运石油，引发石油危机，欧美国家

  香料、煤炭、石油、稀土，名字变了，故事没变——资源永远是权力和生存的筹码。

  2023年，国防部启动“矿到磁铁”计划，投入2亿美元重振国内供应链，但要完全绕开中国自给自足，至少要十年以上的时间，成本也高的吓人。

  假如中国稀土持续禁运，也会促使西方国家加快打造独立产业链，使中国积累的优势迅速失去——正如芯片领域，中国在做的一样。

  中国短暂禁运稀土，曾逼得日本企业慌了神，但也让日本迅速行动：三井物产投资澳大利亚Lynas公司，建起年产2.2万吨的稀土加工厂，还从废旧硬盘里回收钕，五年内把对中国的依赖降了30%。

  现在，美国也开始学到了教训。2023年，美国国防部砸4亿美元启动“矿到磁铁”计划，Mountain Pass矿产量翻倍到8万吨，Phoenix Tailings的回收技术每年从电子垃圾中掏出3000吨稀土。

  未来的博弈可能是合作，也可能是对抗。如果中美继续“脱钩”，稀土供应链会分裂。如果全球联手搞技术共享，回收和替代材料能更快落地，稀土的紧缺危机或许能缓一缓。但这需要放下地理政治学的刀光剑影，谈何容易？